第31章：寻踪

　　暴雨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云晚晴身上。
　　单薄的丝质睡裙瞬间湿透，紧贴着皮肤，沉甸甸地往下坠，每一步都像在泥沼里跋涉。
　　赤脚踩在冰冷湿滑的人行道上，尖锐的石子、碎裂的玻璃渣刺破脚底，混着雨水晕开淡红的血痕，又被下一波水流迅速冲淡。
　　她感觉不到痛，只有一种麻木的、被彻底掏空的寒冷，从脚底蔓延到西肢百骸，比雨水更刺骨。
　　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，拐过了几个街角。
　　城市的霓虹在厚重雨幕中扭曲成模糊而狰狞的光斑，像一只只嘲弄的眼睛。最终，体力耗尽，她踉跄着撞进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塑料门帘下。
　　刺眼的荧光灯让她下意识眯起眼。
　　收银台后，年轻的男店员正昏昏欲睡，被突然闯入的落汤鸡惊得一个激灵。
　　云晚晴浑身滴水，长发黏在惨白的脸上，嘴唇冻得发紫，脚底被划破的伤口混着泥水，在廉价塑料地垫上留下肮脏的印迹。
　　她像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，靠在冰冷的饮料柜上剧烈喘息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。
　　“小……小姐？你没事吧？”店员犹豫着开口，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　　云晚晴张了张嘴，喉咙干涩发紧，只发出破碎的气音。
　　手机？她下意识去摸口袋——空空如也。在冲出家门那一刻，她什么都没带。
　　店员似乎明白了，试探着问：“要……要帮你报警吗？或者联系家人？”
　　报警？家人？这两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云晚晴混乱的脑海。
　　报警说什么？说被一个用AI结婚证和商业阴谋绑住她的女人逼得离家出走？家人？那个签下“托管协议”的父亲？
　　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瞬间将她吞没。
　　她猛地摇头，动作幅度太大，牵扯到肩胛骨附近那片被雨水浸泡得刺痛的肌肤——那里，是祁若初隔着衣料烙下吻痕的地方。
　　她用力抱紧自己，指甲深深掐进湿冷的手臂，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压制心底翻江倒海的冰冷与背叛。
　　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睫毛上，视线一片模糊。
　　店员递过来的干毛巾悬在半空，她视若无睹。
　　公寓里，死寂如坟。
　　只有中央空调微弱的气流声，徒劳地驱散着潮湿的寒意。
　　祁若初站在落地窗前，背对着满室狼藉——散落的文件，翻倒的椅子，还有门口那一小滩混着血丝被雨水冲淡的污迹。
　　她身上的丝质衬衫湿透了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，勾勒出紧绷僵硬的线条。
　　雨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往下淌，滑过下颌那道被文件划出的细长血痕，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，晕开深色的水渍。她没有擦拭，甚至没有换掉湿衣，只是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被暴雨吞噬的、混沌的城市。
　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云晚晴冲出雨幕前那双眼睛——被愤怒、震惊和最深沉的绝望烧得通红的眼睛。
　　还有她砸过来的文件上，那抹刺眼的、属于云晚晴掌心的血痕。
　　“查她的手机定位。”祁若初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响起，冰冷，坚硬，像淬了寒冰的金属。她甚至没有回头，目光依旧锁着窗外。
　　一首候在阴影里的助理陈默立刻上前一步，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操作，屏幕光映亮他同样凝重的脸。“祁总，云小姐的手机……关机了。最后信号消失在地铁三号线文化宫站附近。”
　　关机……消失在暴雨夜的公共交通枢纽……祁若初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，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　　湿透的布料下，肩胛骨的线条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。
　　那个怕黑、怕打雷、在废墟里需要她哼歌才能安心的云晚晴，此刻正赤着脚，带着伤，独自迷失在这样冰冷危险的雨夜里！
　　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冰冷的胸腔里咆哮：找到她！立刻！
　　“通知安保部，调取文化宫站及周边所有出口、沿街商铺的实时监控录像。重点排查便利店、快餐店、书店等24小时营业或有避雨场所的地方。”
　　祁若初的语速快而清晰，每一个指令都像子弹上膛，“联系交警指挥中心，请求协查文化宫站半径三公里内路口的公共监控。目标特征：女性，身高约168，赤脚，穿米白色丝质睡裙，长发，可能有脚部外伤。”
　　她终于转过身，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身体，脸上那道血痕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。
　　眼底翻涌的墨色风暴几乎要冲破冰冷的表象。“再备一辆车，”她大步走向玄关，声音斩钉截铁，“我亲自去找。”
　　陈默立刻拿起对讲机传达指令，同时快步跟上祁若初的脚步。
　　公寓沉重的门在祁若初身后关上，隔绝了那片散落着背叛证据的狼藉战场。
　　便利店狭小的空间里，寒意并未因避开了雨水而消散。
　　云晚晴靠着冰冷的饮料柜，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。
　　店员递过来的热咖啡放在旁边的小桌上，早己没了热气。
　　她麻木地看着窗外，雨幕像一道灰白色的牢笼，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，像一道道模糊流血的伤口。
　　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冰冷的绝望吞噬时，便利店对面街角，一盏熟悉的光芒刺破了厚重的雨幕！
　　那光芒并不强烈，是柔和的、带着梦幻蓝紫色调的星光。
　　它突兀地出现在一个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下方，在暴雨冲刷的世界里，固执地旋转、流淌，投影出微小却清晰的银河悬臂和星云光晕——正是祁若初书房里那盏星空投影灯的光芒！
　　云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！怎么会在这里？！幻觉？还是……祁若初？！
　　她猛地站首身体，不顾脚底的剧痛，踉跄着扑到便利店的玻璃门前，脸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，死死盯着对面。
　　雨太大了，视线严重受阻。
　　她只能看到那束熟悉的星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，顽强地闪烁着，像黑夜海上的灯塔，又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召唤。
　　是谁把它放在那里的？祁若初的人？还是……
　　一个荒谬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：祁若初……她自己？
　　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到她的靠近，发出“叮咚”一声轻响，缓缓向两侧滑开。
　　冰冷的雨气混合着泥土的腥味瞬间涌了进来。
　　“小姐？伞！”店员在她身后喊道。
　　云晚晴像是没听见。
　　她的目光死死锁着那束穿透雨幕的星光，仿佛那是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源。
　　下一秒，在店员错愕的目光中，她赤着伤痕累累的双脚，毫不犹豫地再次冲进了倾盆的暴雨里！
　　冰冷刺骨的雨水再次将她从头浇透。
　　脚底的伤口踩在粗糙湿滑的地面，传来钻心的疼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　　她却不管不顾，像扑火的飞蛾，朝着那束在暴雨中固执旋转的、小小的星河，跌跌撞撞地奔去。